霜叶红于二月花——访我国著名藻类学家饶钦止

  饶钦止老先生是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的研究员,我国藻类植物研究的先驱。最近我到武汉采访,水生生物所的同志告诉我,饶老今年虽已90多岁,但身体依然健康,晚年的生活内容也十分丰富;近几年仍在为学生们改文章,他指导的最后一名博士研究生,去年10月下旬才毕业;除了工作,书法、绘画、篆刻、根艺、做盆景,样样都会,而且样样都精。 

  30年前我曾见过饶老一面,在我的印象里,饶老先生是一位治学严谨、一丝不苟的科学家,如今听说他有如此广泛而风雅的业余爱好,不禁令我油生敬意,同时也激发了我浓厚的访问饶老、瞻仰他的书画作品的兴趣。于是,在武昌水果湖畔幽静的水生生物研究所家属宿舍里,我拜访了饶钦止先生。 

  饶老19002月生于四川重庆,可以说是世纪的同龄人,90多岁了,但耳不聋,眼不花,背不驼,精神矍铄,应对敏捷。他1922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生物系研究生班,留校任助教、讲师、副教授;19321935年赴美深造,师从密歇根(密执安)大学的W.R.泰勒(Taylor)教授,专攻藻类学,获博士学位。毕业后,获洛氏基金会博士奖学金,在美从事海洋科学研究。193610月回国后到中央研究院动植物研究所(水生生物研究所的前身)任职,至今已半个多世纪。从1928年起,他主要从事我国淡水藻类植物的研究,至今已发表论文70余篇,专著2本,主编有关湖沼学和淡水养殖学专著各一册,其中,他积50多年研究心得写成的专著《中国鞘藻目专志》,曾于1982年获得国家自然科学奖二等奖。 

  走进饶老的家,使人感到既一般,又特殊,说一般是从客厅的摆设,人们一眼就能看出主人是一位不奢华的文人学士;但是细看下来,却使人瞿然惊诧:室内陈列的所有书画作品,不论是写的、画的、刻的、做的,包括阳台上摆放的20多盆高高低低、大大小小、风骨遒劲、姿态迥异的盆景,全部都是饶老自己的作品,只有昆明植物所名誉所长吴征镒同志赠的一幅画除外。 

  作为一位自然科学家,饶老怎么会在艺术方面有如此精深的造诣呢?谈锋甚健的饶止,向我透露了他的些许情况。 

  画画是饶老一生的业余爱好。他的父亲和祖父都是画家,所以自幼就耳濡目染,与水墨丹青结下了不解之缘。他幼年时也曾打算学画,但他的父亲不同意。在维新、变法思想的影响下,他的父亲非但不让儿子学画,也不许他习八股,而主张学习科学,这在当年是十分先进的。所以年幼的饶钦止被送进了习新学的“学堂”。这时饶老兴致勃勃地谈到,在辛亥革命重庆起义时(19111018日),这位“洋”学生还曾上街剪过别人的辫子。 

  虽说没有正式学画,但毕竟是家学渊博,“无师自通”,从14岁到成都上高等师范时起,他就为别人画画;在1927年,饶钦止还曾在当时的上海暨南大学(后迁往广东)国画系教过学生绘画。为了画画,饶钦止这时托人买了200张安徽老汪六吉的宣纸(1004尺的,1005尺的)。尽管后来出洋留学,以后又是8年抗战,颠沛流离,东跑西颠,这200张宣纸饶钦止始终未丢,直到现在还未用完。饶老兴趣盎然地拿出这种绝版了的宣纸给我看,上面的“老汪六吉”四个字的“水印”,历经60余年,仍旧清晰如初。由此足见饶老对画、对画纸的钟爱。 

  饶老擅长画山水,也喜画梅、菊。他的山水画有个特点——画上没有人,也没有房子。到了晚年,饶老的画兴更浓,他认为,画画“是很好的修养,作起画来心情很快活,什么事都不去想了”。苏东坡曾认为唐代诗人王维的诗中有画。饶老有个计划,要在有生之年,用画来表达王维的诗的意境,已经摘录了27段诗句为题,并已画了一些。 

  正是由于饶老的书法精湛,诗画俱佳,所以,1999年武汉市成立东湖书画院时,饶老当选为院士。他还是中国老年书画研究会的顾问,湖北省科技美术研究会的名誉理事长。 

  除了画画,饶老还擅长治印。自30年代至今,每为人治一印,都要在空白印谱册上钤一印,作为留念。几十年来,已经积累了20余册。谈到治印故事,他说:他曾为他的好友,前华东师范大学生物系主任张作人教授(已故)治过一印,留过钤记;没想到“文革”期间,这个钤记却惹了麻烦:造成派查出这个钤记后,以为找到了重要“反动”材料,非要饶老交待同张教授的关系不可。原来造反派弄错了,把“张作人”误认为是周作人了,结果弄得饶老啼笑皆非。 

  饶老治印只用一把刀,不论是朱文、白文,也不论是什么材料,都是如此。而这把刀,还是1920年饶老在北师大当研究生时,在北京“烂招牌”刀剪店(老王麻子刀剪铺附近)买的,一直用到现在,伴随饶老70年,为饶老治印立下了殊功,饶老拿出此刀给我看时,只见刀刃还很锋利,可见饶老对工具的珍爱。 

  提到珍爱工具,饶老还有一把宽一寸许、长约3寸的小斧头,木柄已用得红润光滑,这是抗战时期饶老单位迁到广西阳朔时他自己加工成的。 

  更令我感兴趣的,是饶老客厅里墙壁上挂的一块形状、色调均显古朴的匾额,上题“退思斋”三个钟鼎文大字。据饶老说,这块板是工人们在院子里砍法国梧桐锯板时扔掉的,他舍不得,便拣了回来,用烧红的火钩烙出这三个大字,再涂上高锰酸钾溶液着色,清漆出光,一块古色古香的匾额就这样诞生了。 

  至于为什么叫“退思斋”,饶老说,这引自《左传·宣公十二年》:“林父之事君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宋代鲁宗道有自己的“退思岩”,吴琚有“退思堂”。所以,饶老把自己的居所名为“退思斋”。他认为,遇事退一步想,就不会有烦恼了。 

  从这里,我们看到了饶老先生的宽广胸怀和豁达大度。他的这种心胸是一贯的。30年前的1960年春节,饶老画了一幅《白山茶》,在画上题诗曰:“残腊种得白山茶,朵朵花开净无瑕;素质皎洁自有态,不与梅影斗横斜”。 

  好个“不与梅影斗横斜”。我们衷心祝愿饶老先生寿过期颐! 

(原载《科技日报》1992119日,作者为陈恂清

饶钦止

  饶钦止(右)与助手 

  饶钦止在授课 

  水生所湖泊调查队正乘坐小木船在湖北鄂城县一个湖里进行调查工作,船上右侧站立者饶钦止。图片原载《人民画报》19539期封二,摄影高胜康。 

前排右二饶钦止,后排左三黎尚豪

  右起饶钦止、黎尚豪、尹文英、黎功德,易伯鲁,1950年摄于浙江省菱湖南滨村鱼塘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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